人到了一定时候，总觉得时间像个不怀好意的债主，催得你喘不过气。日子不再是日历上清清楚楚的格子，而是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，摊开时满是看不清的痕迹。最近的日子尤其如此，工作像一辆失控的列车，轰隆隆碾过每一天，只留下疲惫的碎片，一地鸡毛。你想停下来喘口气，却发现连停下来的勇气都没有。说话，更成了奢侈的事——不是不想说，是实在懒得开口，懒得把心里的那团乱麻抖搂给别人看。
工作，早已不是年少时想象的那种“努力就有回报”的简单游戏。它像一张越织越密的网，你越挣扎，网眼就勒得越紧。早晨的闹钟还没响，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今天要应对的会议、催促和那些永远改不完的方案。每个任务都像块石头，压在肩上，压得你连抬头看天的工夫都没有。你知道，抬头也没用，天空还是那个天空，灰蒙蒙的，跟你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没什么两样。
奇怪的是，累到极点的时候，人反而不爱说话了。以前总觉得，话多是种天赋，热闹是种本事。现在却发现，沉默才是最省力的选择。开会时，同事七嘴八舌，争着发表意见，你却只想低头刷手机，或者盯着桌子上的水杯发呆。不是没想法，是那些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，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。说了，别人未必懂；懂了，也未必在意。倒不如把话咽回去，让它们在心里发酵，变成一团没人看得见的雾。
夜里，累得像被抽干了力气，躺在床上却睡不着。脑子里像放电影，循环播放白天的画面：老板皱着眉头的表情，甲方电话里不耐烦的语气，还有你忘了回复的那条微信，事后才发现已经晚了。偶尔，睡着了也会做梦。梦里不是什么飞天遁地的奇幻冒险，而是办公室的场景，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，会议室里没完没了的争论。你在梦里加班，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没完成手头的事。真是可笑，梦里都不放过你。
有时候，会想起小时候。那时候累了可以大哭一场，哭完就忘了。现在呢？哭都成了奢侈品，买不起，也没地方摆。你学会了把情绪藏起来，像藏一张过期车票，塞在抽屉深处，连自己都不想再翻看。朋友问你“最近怎么样”，你笑着说“还行”，然后赶紧岔开话题。他们未必真想知道你的答案，你也未必真想让他们知道。话到嘴边，总是觉得多余。
压力这东西，像空气一样无形，却又无处不在。你看不见它，但它压得你胸口闷，压得你连笑都觉得费劲。办公室里，每个人都在忙，忙着赶进度，忙着证明自己，忙着在微信群里发个表情包假装轻松。你也装过，装着没事，装着“我能行”。可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卸下那层壳，你才发现自己早就累得像根被拧干的毛巾，连滴水都没有了。
偶尔，会在网上刷到那些心灵鸡汤，告诉你“压力是动力”“坚持就是胜利”。你看着那些字，觉得既熟悉又陌生。道理谁都懂，可道理救不了你。就像你知道抽屉里还有一堆没拆的快递，里面装的可能是件新衣服，也可能只是个忘了退货的垃圾袋。生活就是这样，给你希望，又让你失望；让你忙碌，却不保证意义。你开始怀疑，忙碌的尽头到底是什么？是升职加薪，还是更大的压力？是所谓的成功，还是更深的疲惫？
沉默，成了你和自己达成的一种默契。你不再急着倾诉，不再指望有人能懂你的累。不是冷漠，是实在没力气去解释。那些堆在心里的东西，像一摞没整理的旧书，翻开全是灰尘，不翻又占地方。你试着跟自己对话，可连自己都懒得回答。偶尔，会有那么一刻，你盯着窗外发呆，想起以前的自己，那个会因为一场雨而兴奋、会因为一句鼓励而开心半天的自己。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丢了，只知道现在的你，连说话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。
有时候，会羡慕那些还能滔滔不绝的人。他们能在饭桌上讲笑话，能在群里刷屏，能在朋友圈里晒出精心修图的生活。你看着他们的热闹，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。你试着加入，试着说点什么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不是不想说，是怕说了也没人听，怕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里。渐渐地，你习惯了当那个安静的听众，点头，微笑，偶尔附和一句“对，挺好的”。然后，回到自己的世界，继续跟沉默做伴。
夜里，梦境偶尔会给你一点安慰。梦里没有KPI，没有deadline，没有没完没了的电话会议。你可能梦见一片海，风吹过，浪花拍在脚边，凉丝丝的，像小时候吃过的冰棍。你可能梦见一个老朋友，笑着跟你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，像从没分开过。你明知是梦，却舍不得醒。醒了又得面对电脑屏幕，面对那堆没处理完的工作，面对明天还得继续的战斗。
早上，闹钟一响，梦就散了。你从床上爬起来，机械地刷牙、洗脸、急刹抢道。手机信号断断续续，你盯着屏幕上的一条推送发呆：什么“高效人士的十个习惯”，什么“如何管理压力”。你点开看了一眼，笑了。笑自己怎么还信这些东西，笑自己怎么还期待有什么灵丹妙药。生活不是数学题，没有标准答案。你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，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，软绵绵的，没个着落。
有时候，你会想，是不是该换个活法？辞职，旅行，找个安静的地方，过几天没人打扰的日子。可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现实摁了回去。租金要交，账单要付，生活不是电影，没那么多洒脱的剧情。你只能继续咬牙，告诉自己“再坚持一下”，尽管你也不知道“一下”到底有多久。
沉默，终究成了你的盔甲。它不重，却能挡住一些风霜。你学会了在开会时少说两句，在饭局上少喝一杯，在朋友问“最近好吗”时少点几句真话。你把话藏在心里，像藏一瓶喝了一半的酒，舍不得倒，又喝不下去。也许有一天，你会找到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人，或者一个能让你想开口的理由。但现在，你只想安静地累着，安静地扛着，安静地等着某一天，压力会轻一点，生活会软一点。
最后的结果是，梦可以是梦，生活却只能是生活。你明知累，却停不下来；你不想说话，却没人能替你开口。夜深了，你关掉电脑，躺在床上，等着下一场梦。也许梦里，你能暂时忘了那些压得你喘不过气的石头，哪怕只有一夜。